“这么大的事情,荇农居然不直接给我来信,他是还在记我的仇啊!”
周寿昌字荇农,又字应甫,长沙人,道光二十四年中顺天乡试南元,二十五年中进士入
翰林院。周寿昌结交甚广,官位虽不过一翰林院侍讲学士,然交游遍及王公大臣,是湖南京
官中的百事通。出自他的消息,十之八九是可靠的。但周寿昌又是个不拘小节的人,有次在
妓院,与妓女饮酒赋诗弹唱,差点被人告发,曾国藩以前辈身分声色俱厉地将他责骂一通。
周寿昌嫌曾国藩太拘谨,曾国藩也怕以后受周寿昌的牵累。从那以后,二人往来就不多了。
周寿昌通根出这个绝密消息,使曾国藩大为感激。
“我那次说他,重是重了点,但完全是为他好。”
“荇农还是领了你的情的,从那以后收敛多了。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季高,其实也就是告
诉你。他不直接给你来信,是怕你还在记恨他哩!”
“我要写封信去感谢他。我这人,有时对人脸色不好看,是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
子。”
“涤生,你看看,如果你坚不受命,恭王和肃学士会怎么想呢?”
曾国藩低头不语,良久,轻轻地说:“筠仙,我跟你说句实话,我从未跟张中丞、潘藩
台他们打过交道,不知道彼此好不好相处。你也知道,湖南的情形是积重难返。我这人性子
急,今后与湖南官场亦难相得。”
“要说张中丞,此人最为爱才,为人又极坦诚。他不受苞苴之事,你应该知道。”
“张中丞之清廉,的确古今少有。”
“‘当文官的不爱财,再平庸亦是良吏;当武官的不怕死,再粗鲁亦是好将。’这话是
你说的。凭此一端,即知张中丞的品性。涤生,你大概不知季高是怎么到的长沙吧?”
曾国藩摇摇头。
“这是个令人捧腹的故事。”
郭嵩焘将这次在长沙听到的计赚左宗棠的事,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,果然令曾国藩大笑
不已,说:“季高此事,今后真要给他刻上墓志铭,让后世子孙都知道他左三爹爹是如何受
骗当师爷的。”
“用的手法虽是骗,但心却至诚可感。”
曾国藩点头赞同。
“潘藩台为人也忠厚本分,季高、岷樵都是多年老朋友了,这个顾虑不必要。至于湖南
的吏治,说来的确腐败。但是,涤生兄,眼下中国十八省,哪个省的吏治又不腐败?天下乌
鸦一般黑。除非不做事则已,既要做事,就无可选择之地。东坡问贾太傅:‘然则是天下无
尧舜,终不可有所为邪?’嵩焘借这句话问仁兄:‘然则是天下无乐土,终不可有所为
邪?’”
曾国藩不觉笑起来,指着郭嵩焘说:“唐宋八大家,就只有你读得活!”
“涤生,你莫跟我兜***了,什么热孝在身,什么湖南吏治腐败,都不是你不出山的主
要原因,我知道你的顾虑在哪里。”
“在哪里?”
“今世知你者莫过于我。”郭嵩焘狡黠地望了曾国藩一眼,“你是担心长毛不好对付,
怕万一不能成功,半世英名毁于一旦。”
“哈哈哈!”曾国藩大笑起来,既不首肯,也不否定。
“涤生,我跟你打个赌:莫看眼前长毛势大,嵩焘料死他们不能成事。”郭嵩焘伸出一
只手来,放到曾国藩面前,做出一个击掌的样子。国藩仍坐着不动,不露声色地问:“何以
见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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